母亲念书

发布时间:2009-08-12 期号:

清华附中初三学生  迟静爽


      记忆中的母亲,常常伏在外祖母留下的老书案上读书。
      母亲念书时,头总埋得低低的,手指挥着目光的移动而慢慢摩挲过书页,就是这样,让密密麻麻的文字一行一行、一个一个从指尖流淌。她逐一地指着读,就像个初学认字的笨拙孩子。
      “妈,你这样看太慢了,不是吗?”
      “我对你的外祖母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呢。你还小啊。”
      时至今日,我才懂得这是何等虔诚与诗意的一种读法啊。沿着轻掩着卷起的书角,嗅着氤氲着散开的墨香,用肌肤的温度去触碰那在底色纯粹的白和方块字的黝黑之上的故事,去抚摸那些纯粹而美好的书的故事。
      就像母亲所认为的那样,文字是有生命的,不同的字有着不同的质感,蕴藏着不同的感情。她说不应当只学着看一本书,更应当试着去指读一本书。要把速度放到最慢,用触觉,用心去读一本书。把自己当做一个盲人,失掉了对色彩轻浮的体验,只能用触碰去感知书的纹路,故事的生命。
     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,她念故事也是极富感情的。孩提时代,夏夜里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听母亲念书。
      死气沉沉的方块字,经母亲的口里念出,被赋予了生动的形态和确切的意义,才有了节奏,有了韵味,才会真真切切地现出画面来。
      纤弱的声带被故事的起伏牵引着随着律动。柔柔的嗓音,时而快时而慢,时而高亢时而低沉,有时随着笑意轻巧地扬起,有时隐隐啜泣到没了声调。停顿全随着性子,不比那些朗诵者附了技巧的轻重缓急。
      绝不是忸怩做作的情思泛滥,那是从心底里喷薄而出的真实体验。那是怎样多情的嗓音啊,把文字虚化成了可有可无的外壳。就算你不懂语言,但只要听到声调音韵,看到她的表情,你就能明了或圆满,或凄美,或幸福,或神伤的故事,你就能知晓书里描摹的初绽的日头还是跃动着爬上树梢的月影,是带露的草末还是抖擞着细长枝条的杨柳。
      但是每每我神往地称赞母亲的故事读得动人时,她总会轻轻地摇摇头:
      “不啊,远没有你的外祖母说得绘声绘色呢。”
      原来母亲的童年,也是在她的母亲的故事声中长大的啊。她和故事中璀璨的银河想必是老相识了,难怪七夕的鹊桥相会,牛郎和织女的神话她讲得是那样的神采飞扬。
      夏夜时分,在星空下回荡着多少个母亲给孩子念书的嗓音啊。你知不知道所有的母亲都把那些书中的故事念得声情并茂呢?她们以一个书的老朋友的身份,以一个故事的热爱者的身份,以一个女儿的身份,以一个母亲的身份,念给自己的童年,念给童年的孩子听,念给同一片闪烁的星辰听,用着与自己的母亲类似的音调节奏,就是这样,那些书的故事,一代代,亘古不变地在夏夜的星空下再版又再版。
      我仍是伏在外祖母留下的书案上,像它从前的拥有者那样埋着头。我记录下了母亲们与书里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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